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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2章 後輩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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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2章 後輩事

蓬萊殿中。

帝相在商議春日宴事,曜初則走到窗前,先將香爐裏的香換過,再推開窗戶。

方才禦前議正事,為安靜無擾,自然門窗閉合。

此時諸臣已去,曜初知不管是母親還是姨母都不喜憋悶,便推開窗戶。春日惠風和暢,清潤的風卷著春末夏初的花香吹入殿中。

實在是一片好春光。

似乎能夠吹去人所有的煩悶。

曜初沈浸在春光中幾l息後,便見殿外階下還站著一位官員候見。她略一打量就認了出來,轉頭於聖神皇帝稟明,鴻臚寺宋正卿在外頭候著,想來是有事要回。

皇帝還未說話,就見旁邊姜握忍不住笑意。

“怎麽?”

“我猜著宋正卿來的緣故——必是請陛下旨意,好安排陛下的一對‘孫兒孫女’。”

聖神皇帝新歲剛得了個新大兒默啜可汗。

其實此番默啜可汗原想親自上京認親,無奈不被允許——裴行儉還在靈州處置與後突厥的戰後事,他這個可汗自然也不能缺席。

協助(出賣)打完契丹就得趕緊回去,還有一堆戰後賠償與保證書等著他簽呢。

不過默啜可汗早有兩手準備:如果聖神皇帝允他入神都認親,自然最好,但如果不讓,就……讓兒女代行嘛!

於是寧拂英此回不但送俘入京,還做了一回快遞員,不得不替默啜可汗捎了一對兒女入京代父認親。

並請聖神皇帝為‘孫兒孫女’指婚。

姜握:不得不說,默啜可汗也是個奇人——雖說他這回走的也是四夷番邦先挑事兒後被打,然後歸附求和親這條老路,但人家楞是老路新走,整出了‘認母’這種前所未有的花活。

果然,皇帝召宋正

卿進來一問,確是為了此事。

“我朝無有和親之公主。”聖神皇帝道:“帶著歸順郡王(默啜可汗新得的封號)之女去武宅看一看,選一位她瞧上的送去後突厥和親吧。”

雖說武三思、武承嗣先後作死,也求仁得仁求死得死,並且還連帶著一批有小心思的武家人跟著銷號。

但武宅內還真有幾l個從頭到尾老老實實蹲著,後來更是嚇破了膽子,拼命學做合格和親人的武家兒郎。

宋正卿領命而去。

皇帝心情也不錯:又少了一個吃白飯的。

說起來兒郎的青春年少一去不覆返,再養幾l年,有幾l個侄孫輩的就要年過三十了,這將來如何有外邦公主願意選呢?

不知契丹新王會不會來求和親。

若有就可再和一位,也算是少砸在手裏一個是一個。

*

處置過白撿的孫兒孫女,皇帝當然更關註親生的孫輩。

小嚴公公入內領命,很快派出蓬萊宮的小宦官們跑腿,去周王和殷王的宮殿通傳聖意。

“倒是令月那裏……”皇帝略一沈吟:“若告訴她,以她愛熱鬧的性情,哪怕病沒好利索,也是要來的。”

之前幾l個月,朝上兩線戰事,不光皇帝在忙,已經從上陽宮軍事學校畢業,進入兵部為官的太平公主武令月也很忙。

直到契丹的捷報傳回才心神落定。

且大約是久忙後心神一松,還著風寒病了兩日。

當然,以上是太平公主府對外的官方說法。

據姜握所知,太平是終於忙過一陣子後,如同開了鎖的猴兒,四處游玩宴飲不說,還與婉兒一並做東道,請了從前上陽宮學校內數位要好的女同學,一並去平康坊聽曲作樂去了。

因飲了酒不慎吹風,又數日玩樂耗神,這才著了風寒。

好在令月打小身體就好,又是軍事學校摔打訓練出來的,也只是傷風了兩日,喝了藥疏散後,連發熱都沒有就好了。

只是她素來少病,就鬧到宮裏和東宮都曉得了。

曜初親自還上門警告過妹妹,於是令月這幾l日都老老實實躺在家裏喝藥。

姜握聽說後,對太平搖頭無奈之餘倒是也能理解:二十六七歲的姑娘家,又是天生就世人再難比的有權有錢,好容易忙過了公事,閑暇時怎麽能不去玩?

而姜握有時候想想,固然聖神皇帝坐擁天下,曜初這位皇儲有皇位要繼承,而她這位宰相也是位極人臣——但就按照現在所有人的生活來看,她要是能選,應當會選去過太平的日子。

畢竟姜握一路走到大司徒,用數十年的官場仕途證明了,她這個人,還是很經得起權、財誘惑,算是有底線原則的。

除了……

正如王爾德所說:美是一種天才的形式——甚至更勝於天才,因為美不需要任何解釋。*

見美人,無端就是令人心情愉悅。

因此能讓她發出‘你們就這樣考驗幹部’感慨的,只有美色。

而太平現在過的日子,可以用金聖嘆曾點評《西廂記》裏的一句話來管中窺豹:“又豈知郭汾陽王愛女(郭子儀之女),晨興梳頭,其執櫛進巾,捧盤瀉水,悉用偏裨牙將(一種較低的軍中官職,應該可以理解為年輕的武將郎君)哉?”[1]

太平的日子就是如此。

公主府上處處賞心悅目。

當年她選駙馬,什麽內在美外在美,兩全其美的糾結了好幾l年,最後終於幡然醒悟,霎時天地寬廣,明白了小孩子才做選擇。

她這一輩子,原就可以過的恣意。

而曜初見母親有讓令月在家繼續養病的意思,就笑勸道:“若設家宴不告知令月,明後兒的她知道,只怕要鬧脾氣。”

“母親,不如我去令月府上一趟,瞧瞧她如何了。若是身子好了就帶她一並去上陽宮,若是還病著,我說與她安心養病,也省了她日後知道鬧性子。”

聖神皇帝點頭:幼女的性格她還是知道的,家宴若都不通知她,將來還有的磨。

姜握也對曜初道:“你只管去吧,阿鯉你也不必操心,待我們去上陽宮時,從東宮捎上阿鯉就是了。”

曜初應了一聲。

才欲走,聖神皇帝又道:“若婉兒也在,就一並帶她過去。”

*

曜初才走沒多久,周王和殷王處的帖子也都由宦官捎回了禦前。

上面寫明了今日能參與家宴的皇三代。

春日本就是多疾之時,孩子又較大人更易生病,周王武顯處就有一兒一女不能參宴,殷王武旦處,也有一個年不足三歲,最小的小五娘病著,不能出門。

聖神皇帝將兩份花箋名帖遞給姜握看——

就算膝下各有子女不能參宴,但周王與殷王處送來的名單還都是一長串:如今周王已有三子四女。殷王雖是弟弟,卻是後來者居上,有四子五女。

姜握也知道,就這還沒完,史冊上中宗睿宗的孩子都是兩位數的。

她不由微微一嘆。

這是沒法子改變的,生理上的問題:男子想要繼承人,就是比女子容易許多,不必他們親自去生。

周王和殷王還都是曜初的弟弟,比曜初小幾l歲呢,膝下子女都能組馬球隊了。

“阿鯉也已經七歲了。”

聖神皇帝聲音如輕如窗外春風:“我知道你心疼曜初,便如當年擔心我。”

時人皆以多子嗣為福,聖神皇帝記性甚佳,自然記得當年她做皇後時,每回有孕宮中從皇帝到宮人都是歡喜沸騰賀喜不絕。

之後誕下子嗣,先帝也是設宴群臣多有賞賜。

但自她第一回 有弘兒起,便察覺到姜握總是更擔心她本人一些。尤其是她後來有令月和旦兒時,已經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,給她擔心壞了。

聖神皇帝又道:“其實曜初自己,也一直是有打算的,只是想讓後面的孩子與阿鯉差上幾l歲。”

若如她和太平,是長姐和幼妹就好。

姜握看著手中的花箋,也點頭道:“我知道,晉陽也與我說過:女子初產的話,三十五歲就是高齡產婦大有風險。”

好在曜初已然有了阿鯉,不用按初產算。

但就算是經產之人,若是過了四十歲再有子嗣,風險也會更大。無論是對大人還是對孩子,皆是如此。

而此時,坐在馬車上去往太平公主府的曜初,也在想這件事。

這九年來,每年年節下家宴,她幾l乎都能發現,弟弟們那邊會多出一到兩個孩子。

而她這邊,只有阿鯉。

曜初又想起,當年她預備要子嗣之前,還曾與妹妹太平深談了一次,教她務必上進。

其實,那何嘗不是她給自己設的警戒線呢。

人非聖賢,總會有惰性之時。

若是曜初知道母親和姨母除了她無人可選,哪怕她憊懶一些犯點錯誤,母親也無法舍她而去選顯兒和旦兒——她是不是也難以做到數年如一日的勤勉?

正因還有太平。

而太平的優秀,有她教導的緣故,也更是對她自己的一種鞭策:一個深得母親寵愛,從軍事學院順利畢業,如自己一般也能為母親分憂的妹妹,是曜初的警戒線。

**

蓬萊宮。

聖神皇帝見姜握還在看花箋,就與她說起旁的:“你特意將春日宴設在上陽宮藝術學院,是網羅到了新的人才?”

姜握回神:“陛下一猜就中。”

她之所以將此宴安排在藝術學院,正是因她為聖神皇帝備了一場劍舞。

是王鳴珂特意引薦入學的人才。

其實早在許多年前,王鳴珂為她寫《東女國》系列話本之前,她自己寫著玩的是彼時很流行的俠女類傳奇。

比如傳說中越王勾踐特意派人去請的“劍術天成的女劍士”之《春秋越女傳》

自春秋戰國養士之風起,便有了‘游俠’一詞。連司馬遷做史記,都有《游俠列傳》。

魏晉之時,詠俠的詩文更多,一直延續至今。⑩

神都南北市也時不時會出現游俠。

而前些日子,王鳴珂便極為興奮來尋姜握,道她發現了一位劍器天才,出身游俠之家,跟隨父母來到神都洛陽,曾於坊間略露劍舞。

簡直如同傳說中的越女一般。

才十三四歲的少女,舞劍之時便有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之姿。

王鳴珂力薦:“這若不錄入藝術學院,實在是一大損失!”

姜握當時就心中一動,問道:“那女娘……”

鳴珂道:“她覆姓公孫,因是家中長女,外人都以‘公孫大娘’喚她。”

果然。

姜握聽到這個名字,立時便想起杜甫的那首“昔有佳人公孫氏,一舞劍器動四方。觀者如山色沮喪,天地為之久低昂……”*

這是杜甫開元五年,‘尚童稚’時所見的劍舞,只是他寫下這首詩時,卻是五十年過去安史之亂後,再不聞公孫大娘之蹤跡,他見到的只是公孫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劍器,心有所感而做此詩。

姜握轉頭望著窗外春光。

如今的公孫大娘,才只是十三四歲的女娘。

將來她還會劍器一舞動四方,只是……

不會再入宮為唐玄宗李隆基賀壽舞劍,也不會再經歷安史之亂從此流離無蹤了。[2]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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